葉英，藏劍山莊大莊主，少年得公孫大娘賞識，二十餘歲戰勝明教法王，如今已卓成大家。

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事實，但並沒有人真正見識過葉英的實力，於是在口口相傳中變得越發玄幻，更有甚者說他是神仙下凡。

可他到底是人，不是神仙。

只聞刀劍觸碰聲，須臾間火光綻放，藉此隱約看清交戰中的二人。方宇謙猛攻不留餘地，葉英暗道此人怕是以命相搏，後退一步避開刺來的劍，轉身已在方宇謙身後。

進攻猛，即無防守，背後全是弱點。

一劍揮出，他卻迅猛躍起避開，閃身到了天澤樓外，充滿不屑的聲音在空中回蕩：“葉大莊主不過如此！今日我方宇謙，便要替我家主人正名，他才是稱霸中原之劍客！”

葉蒙情急，道：“你便是前來挑釁大哥不成，心生怨懟，何必借口你家主人！”

海棠握著斷槍的手不由得顫抖。挑戰？這樣的人，曾來山莊挑釁葉英？能讓向來寬厚的葉蒙說出這番話，這個方宇謙，怕是之前來惹了不小的禍事！

已經來不及問葉蒙，她分明看到一道藍光朝葉蒙閃去。來不及思考，她吹響口哨，躍上紅楓背脊，趕在方宇謙之前撈起葉蒙上馬背，駕著馬向外奔去：“英哥哥無需顧忌我們！”

葉蒙伸手欲拽停紅楓，卻沒想到這個失去過武功的女人竟然有如斯力氣，能將他的手生生掰停。還沒等他問出口，海棠的聲音便從他的前面傳來。充滿信仰，又充滿力量，“阿蒙，相信英哥哥。沒有我們的阻礙，他更能施展手腳，相信他！”

葉蒙又怎不知葉英實力，但他總覺得逃避躲在大哥身後不是男子漢所為。他一把拉著海棠的手臂，用力一扯，紅楓吃痛擡起前腿，生生停了下來。

“大嫂，我並非不信任大哥，只是――”

“只是你覺得不去幫忙很沒有兄弟義氣是嗎？”海棠一把將他推下馬，高高在上低頭瞪，“阿蒙，你未成大家，我更是廢人一個，去了只會給英哥哥添堵。相信他，不要去，不要讓他分心保護我們，好嗎？”

葉蒙擡起手，借著火光，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掌。他清楚若是自己一個人上前，定然敵不過方宇謙，但大哥葉英可以。他自有記憶以來，大哥就一直是泰然的模樣，不曾慌亂過。不管是逼退季伯裕，還是與明教法王戰鬥，他從來都是那副泰然的模樣。

君子如風！

“我知道了。”葉蒙轉身，默默望著天澤樓。海棠下馬，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內力震傷的手掌，輕輕握拳背在身後，站在葉蒙身邊。

――英哥哥，我相信你！

方宇謙的進攻之狠仿佛是葉英多年的仇人，可二人卻從未有過真正的交集。這樣急躁的進攻，按理應當全是破綻，只是葉英不論怎麽感知，都並不能找到絲毫漏洞。他劍氣匯聚，再次擊出一招，方宇謙揮劍擋下，頓時劍氣四散，震出驚人劍風。

天空泛起魚肚白，方宇謙擡眸，頓時怒氣四散，“葉英，你敢小瞧我！你是想說閉著眼都能把我打倒嗎？”

“英並無此意。”

數百招過去，葉英已經明白他的弱點在哪。他並無意戀戰，提劍上前，一劍擊出，直直地朝著方宇謙肩頭行去。方宇謙冷笑，暗道這般伎倆也想擊破我，轉身避開的一瞬，劍氣從他躲避的方向沖去，他躲閃不及，正中腹部，頓時口中溢滿腥甜。

葉英收勢，劍氣消散，方宇謙隨之向地上倒去，被強行用劍撐起身子。

膝蓋只差毫厘，便要跪在葉英身前。

陽光從東方升起，他這才看見，葉英的臉頰上有兩道暗紅色的血漬，被擦掉些，但大部分仍在。

看不見，卻還是擊敗他……嗎？

方宇謙咬著牙起身，葉英順著他起身的動作擡起頭，他只是閉著眼，並無任何輕視。他手中的劍已收起，只是他心中的劍，在這初升陽光下，閃耀著光芒。如竹，如菊，高雅無雙，浩然正氣，君子如風。

“青山常在，綠水不改，日後，再與你一較高下！”

轉身艱難地飛走，葉英望著他離去的方向，一言不發。他是個有天賦的人，可惜，被世俗纏繞心頭，身上劍氣，難免沾染渾濁。若是他能懷抱尋常心來此挑戰，葉英定然敬佩他的品格，只可惜……

只可惜事到如今，葉家上下，不會有任何一人原諒他這粗暴行為。

即便是自己。

“方宇謙，爾等小人！”

葉暉方知此時匆匆趕來，卻見到葉英眼睜睜放他離開的場景，心中氣急，“大哥，何以……”

葉英伸手制止，仍是一貫的冷靜，“無妨。”

“怎麽能……”

葉英轉身，葉暉看見他臉頰上的血漬，心驚不已，理智全無，嚷著要找方宇謙報仇。葉英將劍放在地上，雙手扶著劍柄頂端。這麽多年來，葉暉從未見過葉英有過倚仗劍才能站穩之時，這讓葉暉更加難過，眼淚含在眼眶裏打轉兒。

“阿暉，莫讓他人靠近天澤樓。海棠也是。”

轉身一步步走向天澤樓，看起來步伐比往日沈重。他關上門，靠著柱子，緩緩坐下，渾身最後的力氣，都消失殆盡，除了調息，別無選擇。

好在……心劍已然完成，否則這般強行出關，便只剩走火入魔這麽一條後路……

即便是英雄，也要講些許幸運，不是嗎？

葉英是被一陣鬧騰吵醒的。他試圖睜開眼，卻總覺得眼皮已經完全無法控制。摸索著起身，是自己一貫住的房間，屋裏沒有他人。他摸了摸身上的衣服，已經被換過了。

運功調息，身體基本恢覆如初，可在他進門之後到現在的記憶，他一點也記不起來。

“……好好，就放在這裏，把它拿走吧。”

這聲音是，海棠的？

他推開窗戶，與此同時房門也被打開，進來的人只聽腳步聲便知道是葉暉。葉暉見葉英已自行起身，把手上的藥端了過來，站在大哥身後，“大哥，傷勢好些了嗎？”

葉英頷首，準確地接過葉暉手中的藥碗。葉暉知道瞞不過葉英，索性主動交待：“哥，我沒讓大嫂來，是爹來過了。”

手頓了頓，但還是把藥喝完，將藥碗交還給葉暉，“讓爹擔憂了。”

葉暉搖頭，“替哥療傷後，罵了一句愚鈍，便走了，並未有擔憂之色。”

望著看不到的天，葉英難得露出輕松的模樣。他幾乎想象出了父親笑著罵自己的模樣，他如此信任自己呵。

那晚，海棠也是這樣信任自己，他的弟弟們，都是如此信任他。

這讓葉英感到輕松。比起無謂的擔憂，他更希望自己珍視的人們，能更信任自己。

“哇！痛……”

樓下傳來的叫聲，讓葉英語氣也變得輕快，“海棠在做什麽？”

葉暉有些為難地撓撓頭，“大嫂她……把花盆裏的海棠換成了山茶。隨她去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海棠看著那些被劍氣擊得燒焦了的海棠樹，想著昨晚那個方宇謙對她說的話，心中一片陰涼。方宇謙說，若不是她，葉英就不會強行出關。她所謂的信任，是以葉英的傷作為代價的。

她本不信，直到葉暉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進入天澤樓，葉孟秋匆匆前來，她才終於相信。原本以為自己能給葉英帶來些許益處，卻不曾想，她一次又一次地拖累葉英，以至於傷重至此，連讓她探望都不肯。

正巧海棠也枯了，沒了生機，便換了吧。換了，就好了。

四個月後，葉英站在天澤樓的茶花之前，那煥發蓬勃生機的花已經盛開。只是海棠，卻在四個月前回了天策府，這初放的花兒，她沒能看見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山茶花杭州長得很好，地栽隨便澆水就全是花骨朵，羨慕死個人了。

對不起，本來想在新年前完結的，今天收到了我最喜歡的偶像活動休止的信息，真的很難過，難過得氣兒都快喘不過來。我絕無怪罪他們的意思，可我真的很難接受。這樣強行寫的更新未必質量會有多好，所以我沒法保證年前一定能完成。對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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